吴尔古代沉默了。

    舒尔哈齐被努尔哈赤幽禁至死的时候,他已经在建州部待了许久。吴尔古代记得很清楚,舒尔哈齐一案发生的时候努尔哈赤甚至想连阿敏也一并杀了。只是由于其长子褚英,次子代善等人的求情,阿敏才得以免于一死。

    吴尔古代不知道这一来一回的拉锯里边儿有没有政治表演的成分。但如果设身处地地想,他若是代替阿敏置身于当时那个场景,保准儿要被吓得尿出来。

    “我可还记得,阿敏有一个妹妹被舒尔哈齐叔叔嫁给了李将军的儿子李如柏,”莽古济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吴尔古代,你觉得这种连我都记得的事情,他阿敏会忘了吗?我看,他多半一直念着这个事,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借着这条线攀上关系!”

    “李如柏已经论罪罢官好久了,而且这么久也没听过李家的消息,我想明国那边应该不会再起用他了。”吴尔古代拧着眉头,颇有些顾左右而言的意思。

    “你敢肯定新皇帝不会因为想和阿敏扯关系就重新启用李如柏吗?以前在李如柏手下做事的贺世贤,尤世功这些人不都还在沈阳当着大官儿吗?”莽古济反问道。

    “我哪里知道皇帝的心思.”吴尔古代语塞。

    “吴尔古代,你再往深里想想。”莽古济索性摊牌了:“想想大汗死了之后的事情。”

    “大汗死了之后?”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吴尔古代自己都惊了一下。

    莽古济又反问:“难道你就从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吴尔古代摇了摇头。在莽古济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还真就没想过努尔哈赤死了之后的事情。这倒不是因为吴尔古代有多么忠于努尔哈赤,而是因为这片恐怖的阴云在天上笼罩得太久了,久到吴尔古代已经习惯了被它罩着的感觉。

    “你觉得大汗死了之后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莽古济问道。

    “旧王死,新王立。”吴尔古代说。

    “那你认为谁会是新王?”

    “大贝勒。”

    “二哥的储君之位已经被废了,镶红旗也被大汗分给了岳托。二哥的权势在不断地缩小,地位也岌岌可危。”莽古济说。

    吴尔古代眼神闪烁。“我倒是听说大汗和大贝勒的关系又恢复了不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复立了。”

    “复立?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话说到这一步,莽古济干脆把心里藏着的事情全掏出来了,“当家的。我们的天命汗为了自己的权势不衰,可是从来都不会顾及什么兄弟感情,父子亲情的。当初杀大哥的时候,他可是连泪都没有流!”莽古济凄凉一笑。

    “二叔威胁他,他就杀二叔,大哥威胁他,他就杀大哥。现在二哥声望日隆,他又开始猜忌二哥。去年,要不是二哥足够明智,果断认错,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步褚英的后尘了,埋土里去了。去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显然有人在背后引导把持。吴尔古代,你觉得这背后的人会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吴尔古代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没了家的赘婿,哪里晓得你家里的弯弯绕绕。”

    “哎哟,还赘婿。吴尔古代,一个被窝里躺了二十年。我还不知道你什么人?”莽古济白了吴尔古代一眼,接着伸出手在丈夫的老脸上拍了拍。“别装了,我可还记得你这张小白脸塌掉之前的样子。”

    在大明干预下复立为哈达贝勒的那段时间里,莽古济和吴尔古代一起去了哈达部。一开始,吴尔古代还是励精图治想做事的,但父辈的内斗早已耗尽了南关的血气。天灾劫夺,内外交困,哈达部还得不到大明的后续支援。不想死的吴尔古代只能向现实低头,这头低得久了,很多事情就成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