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效忠很快回来了。在他的身侧,跟着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小上不少的少妇,以及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

    李如柏朝少年招了招手。“抱忠,过来,给先生们见礼。”

    少妇听见声音,放开了李抱忠的手。但李抱忠年少腼腆,受不住这么一群老先生的注视。他就这么一直低着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把他带过来。”李如柏对李效忠说。

    “走吧,爹叫你呢。”李效忠轻轻地推了推幼弟。但少年不仅没往前走,甚至还往少妇的身后缩了半步。

    “你要是不听话,大哥可要揍你了。到时候我可不帮你说话。”李效忠用逗小孩儿的语气威胁道。

    李抱忠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大哥李怀忠正沉着一张看上去很可怕的脸。他这才迈出步子,在一众高官的注视下来到父亲身边。

    “这犬子怕生得很。先生们见谅。”李如柏微笑着揉了揉李抱忠的脑袋。

    “外面的事情,”方从哲看了看李如柏和李抱忠,又瞥了那少妇一眼。“李将军没跟这孩子说过吧?”

    “没有。”李如柏摇摇头。“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增烦恼而已,总不至于让孩子自己出去剖肝沥胆,澄清谣言。待他长成些,如果那些谣言还没消失,他自己也会知道的。”

    “既然不知道,那我们也不说了。请小公子和这位如夫人回去吧。”方从哲环视同行的其他官员。其他官员也纷纷颔首以示附和。

    李如柏感激地冲方从哲点了点头,伸手轻推李抱忠的肩膀。“臭小子,傻不愣登的,滚回你娘那儿去。”李如柏挑眼看向那少妇,眼神就没先前那么温柔了。“哪儿来,带回哪儿去。”

    “是,老爷。”少妇被吓得一缩。她真的很怕这个比她爹还大不少的丈夫。

    门再一次关上了。

    脚步声音远远离去,李如柏也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先生们也看见了,那个鹌鹑一样的蠢女人才是李抱忠他娘,孩子让她带得也跟个鹌鹑似的。还有你!”李如柏侧头看向李怀忠,“叫你好好儿教他,怎么越教越鹌鹑。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爹,这不一样!”李怀忠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这儿是京师,马都骑不开。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该开始砍人了。您给我找个差事,我带他出去弄两个首级回来,什么毛病都好了。”作为李成梁的孙子,李如柏的儿子,正值壮年的李怀忠、李效忠两兄弟也因为辽东的局势和父亲受到的非议而不得不卸任赋闲,空置家中。

    “你还敢狡辩!”李如柏嘴上明着在骂,但心里还是隐隐赞叹的。他又看向在场的来客,自白般地说道:“速儿哈赤的女儿就早死了。那个女人福薄命短,从没给李家生过孩子。李奇珍那厮纯属豆子吃多了乱放屁!虽说李奇珍是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但也不该像他这样胡言乱语,抓着一点儿事情就瞎猜乱说,颠倒黑白。如果诸位先生还是不信,我可以把我这房的女人全叫来。女直人和汉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大家只要看看脸就知道有没有女直奴部女人了。”

    “倒也不必如此剖腹验鲊。”方从哲摆摆手,准备切入正题了。

    但此时,李如柏却主动说:“诸位先生想不想知道当初先父为什么要让不佞纳速儿哈赤的女儿为妾?”

    方从哲顺势道:“如果子贞不介意说的话,我们也愿意听。”

    李如柏收敛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奴儿哈赤与速儿哈赤虽为一母同胞,手足兄弟,年轻的时候也相辅相成。但他们这样的女直人到底还是王化不全的夷狄,就像嗜血的猛兽一样。猎物丰足时,猛兽尚能相安共存,可一旦猎物与猎物不足分赃时,它们就一定会因为这些东西而争斗不休。杀兄屠弟、弑父杀子这样的事情,在大明是王法所不容的大罪,但女真夷狄部落却常见得可怕。”

    “从很早以前开始,这个速儿哈赤就表现出了对奴儿哈赤的不驯服。就比如速儿哈赤曾多次独自赴京朝贡,请求封赏。这些事情无论是内阁、礼部还是通政使司,都会有存档。首辅、大宗伯还有少银台如果愿意。回去之后可以去查一查,就知道不佞所言非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