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藩使问错人了。”袁可立摇头南拜道,“用兵大略一在皇上神机,二在朝廷庙算,三在经略韬略。就是独独不在我这一区区兵备道这儿。”

    高邦佐听得眉头一挑,忍不住腹诽:区区兵备道.

    “袁参政实在是谦虚了。”吴允谦极恭敬地说道,“您是经廷议会推,奉皇上圣命专来镇江设道的皇差上使。到任之前,既途经辽阳,又北去沈阳,岂会不道朝廷的用兵方略?”

    “话虽如此,”袁可立摆手道:“但何时用兵赫图阿拉目前还没有定数。至少我不知道。我方才说的‘大斩获’也并无其他意涵,吴藩使莫要多虑。”

    吴允谦怎么可能不多虑,他现在就是想知道大明接下来的用兵方略,以及朝廷为什么派袁可立来镇江设道。

    “请袁参政恕在下冒昧,”吴允谦搜肠刮肚半天,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旁敲侧击之词,索性直入主题:“在下以为,朝廷设道必有其谋,或屯田、牧马如海盖道,或抚夷、制夷如广宁道,或练兵、进兵如辽阳道。镇江地方向来由辽阳道或海盖道带管。如今朝廷专设镇江道,其中深意,还望袁参政不吝赐教。”

    “高参政,看来还是你棋高一着啊,”袁可立突然一笑,转头望向身侧的高邦佐。“这圣节使团提前月余过境,果然是来刺探朝廷设道深意的。”

    “呵呵!”高邦佐没有接茬,但也很合时宜地露出了一个“棋高一着”的得意笑容。

    吴允谦心下一慌,赶忙解释道:“袁参政,高参政实在误会了!我等提前过境,确实是因为沈阳大捷,欲北上观天兵之盛,并无刺探之心。我等出王京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袁参政奉敕来镇江设道。我们都是过了安州,才从商人的嘴里听说此事。而且在下此问非为刺探,只是想知道上国大略是否需要小邦从旁共襄。若确有需小邦协助之处,在下悉知之后也好立刻去信汉阳,请殿下派专人与大人协商。”

    “吴藩使不必紧张。我和高参政只是闲聊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袁可立倒是短暂地放松了。不管圣节使团的来意如何,吴允谦的反应和这番提问本身即排除了他最担心的那种情况。

    袁可立的心底甚至隐隐地升起了一种把监护方略告诉给吴允谦的冲动,事到如今,就算吴允谦立刻知道他此行的真实目的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大明确实需要朝鲜从旁襄助,但不需要国王派人协商。

    吴允谦看着袁可立,心中忐忑益甚。他不知道袁可立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酝在袁可立那看似和煦的笑容里。

    “呼!”一口热气喷出,袁可立生生地压住了那种冲动。他明白,这不过是毫无大臣风度的小人之志。袁可立收敛心神,再开口时,他的笑意已大为收敛,语调也趋于平稳:“吴藩使知道宽甸那边的虏情吗?”

    “不甚清楚,”吴允谦摇头说道:“在下只听说奴贼在朔州那边的活动又频繁了不少。”

    “什么活动?”袁可立下意识问道:“奴贼大举过江开始攻城了吗?”

    “倒也没那么严重。”吴允谦摇头道,“应该只是想劫掠村寨。”

    “情况如何?”袁可立微微颔首。实际上,在吴允谦作答之前,他就已经否定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因为朔州那边一直都有明军的探子在活动,虽然人数暂时不多,但不可能连攻城这样的大事都刺探不到。

    “已经被打退了.”吴允谦脸上的沟壑微微动了一下。“那边的守将正往汉阳报功呢。”

    “是有所斩获吗?”袁可立接着问。

    “没有斩获,”吴允谦讪讪一笑。“反倒死了两个驻军。”

    吴允谦一行过定州的时候,正好撞见朔州守将派往汉阳报功的信使。吴允谦原本也以为这是因为“斩获”而报功,但细一打听才知道,报功的理由竟然只是“击退”和“保民”。空口无凭,鬼知道这是不是讳败为胜。如果吴允谦没有奉命出使,那等这种荒谬的塘报送到汉阳,他是一定要上奏驳斥并提请勘验的。

    “也就是说,”袁可立缓缓收起了本就不多的笑意。“吴藩使还不知道宽甸那边到底驻了多少奴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