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郑忠信竟然开口问道:“您为什么不能谏安君心,就非要逢君之恶吗?”

    “君心要是光凭劝谏就能安定,太宗文皇帝也不会先废承乾后废魏王而立高宗了。至于逢君之恶,呵呵哈哈,”李尔瞻忍不住笑了。“‘市井之徒,妖狐毒螫,林甫秦桧,合为一人’,这些清流言语也不是假的啊?”

    “我李某人既浊流如此,又为什么不能逢君之恶呢?”李尔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今永昌虽死,但‘废母’之事却因为李恒福之流的阻碍而一拖再拖。王上已经没有耐心了。”

    “所以您想先通过‘废母’来巩固自己的荣宠,”郑忠信压着火气说,“然后再劝谏王上斩将安心?”

    “只能这样,”李尔瞻点点头,脸上仿佛写着“孺子可教”四个大字。“不然我说的话,王上是听不进去的。”

    “在下明白了,”郑忠信站起身,朝李尔瞻拱了拱手。“在下这就把您的意思转告给洛西公。告辞!”

    “你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李尔瞻手一伸,做了个下指的姿势。“坐下。”

    “您还要说什么?”郑忠信仍旧站着,他实在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换成别的时候,你就是想跟我说话,我还懒得搭理你呢。”李尔瞻一脸戏谑地说道,“真是不知道李恒福怎么会赏识你这种傻小子。”

    “您侮辱我不要紧。但斯人已逝,您就积点儿口德吧!”郑忠信攥紧了拳头。

    “哼!”李尔瞻冷哼一声,以挑衅的口吻说道:“你要是不敢揍我,就把拳头松开。你要想把事情办成,就听我把话说完!”

    郑忠信凛然松手,一脸苦涩地坐了回去。

    “这才对了嘛。”李尔瞻缓和语气又推了推那盏茶。

    “天色不早了,您有话就请快说吧。”郑忠信望着映红的窗棂,叹气般地说道。

    “唉!”李尔瞻也叹了一口气:“中国有难,诸侯入援,此《春秋》大义,藩守职分。姜弘立、金景瑞先是拒援天兵,之后又率部投降。这样的人继续活着,对社稷没有好处,对王上没有好处,对你我也没有好处。你当时就应该在路上把这两个祸害给杀了,然后再把那道国书给焚了。你当时要是这么做了,我就算不亲自帮你说话,也会授意台谏的人帮你说话!”

    郑忠信瞳孔一缩,眼神一黯,不知道在想个什么。

    “但是你没有这么做,而是把姜弘立、金景瑞和那道该死的国书一并带了回来。姜、金是什么人?”李尔瞻设问道,“姜、金是王上坚持推去领兵的大帅和副帅。我屡次提及李恒福,你会觉得难堪窝火。可你把这两个人带回来,还要明正典刑,不就是让王上难堪吗!所以我敢肯定,你们就这么贸然提奏,即使朝野上下没人反对,你们也将无功而返。”

    “这,我”郑忠信浑身一震。

    “反过来讲!”李尔瞻抬手打断郑忠信,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你们要是贸然提奏,顶多也就是无功而返了。可我要是在你们提奏的时候,就这么公然附和,王上会怎么想?王上会不会觉得我这是改换门庭,背叛了他?到时候,王上胡思乱想,再跳几个人出来鼓噪,你们和我都得遭大宰。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李恒福那个流放的后尘我都步不上!直接就下狱了。”

    “所以您才要我们先帮您说‘废母’的话?”李尔瞻再一次把李恒福拉出来举例,但郑忠信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愤怒了。

    “这不只是帮我!”李尔瞻收起了全部的调侃、挑衅,一脸肃然地说,“更是帮你们自己!只有你们先迎合了王上的心思。成为被我策应过来,用以迎合王上,让王上能安稳睡觉的党羽。你们说的话,王上才听得进去!而且即使到了那一步,说话也得小心,绝不能让王上觉得处死姜、金二臣会折损他的体面与威仪!”

    “只有逢君之恶,才能劝君为善吗?”郑忠信悲哀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