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怔了一会儿,接着突然笑了。“所以你还是瞩意代善?”

    额亦都拧着眉头,没有跟着笑。他非常严肃地说:“我是确实瞩意大贝勒,但那归根结蒂是因为大汗瞩意大贝勒,欲以大贝勒克承大统。”额亦都的脑袋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伸手用衣袍拭去,接着说:

    “如果大汗以储位问我,则我只知大贝勒而不知其他人。如果大汗心中另有其他人选,我自当听从汗命尽力辅佐。”说到这儿,额亦都顿了一下,看向努尔哈赤的眼神里也多了好多遗憾与不舍的神采。那眼神仿佛已经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这老迈溃病之身,还能随护大汗多少日子呢。”

    “有一天是一天吧。”努尔哈赤看着额亦都伤悲的神采,自己的心情也变得低沉了起来。

    去年三月,努尔哈赤为吞并叶赫一事评功授爵,授予瓜尔佳·费英东世袭三等总兵官,但授爵未久,费英东便因旧伤复发,病死家中。努尔哈赤闻事大恸,亲自为他守灵。现在见额亦都神色苍然,满脸倦态,努尔哈赤立刻就联系想到了费英东临故时的样子。

    这次出兵,努尔哈赤没有继续让额亦都担任左翼总兵官,而是让黄台吉来担任。最重要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而不信任额亦都,而是因为额亦都自己坚决推辞,说自己老迈不堪任,怕坏了大汗的千秋大计。

    尽管额亦都不援救莽古尔泰的事情让努尔哈赤有些怨怒,金国这边也把莽古尔泰以百敌万,大败明军当作极正面的例子来宣传。但努尔哈赤自己很清楚,莽古尔泰那就是轻敌冒进。

    现在看李秉诚一天之内两次挫败积布克达,给金军造成了两百余人的伤亡。努尔哈赤甚至觉得,当时李秉诚若能及时反应过来,说不定直接就把莽古尔泰给阵斩了。要不是那个满是阴谋论的传言,努尔哈赤甚至都不会太生额亦都的气,他还想着随便找个戴罪立功的由头,把那个褫夺的牛录还给额亦都。

    气氛就此沉默了下来。努尔哈赤缓缓地咀嚼着嘴里羊肉,久久没有将之咽下,仿佛那是一个值得细嚼慢咽的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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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沉寂的是汗帐外的异响,在安营扎寨的无序杂音中,努尔哈赤听见了马踏黑泥的声音。

    来者是四贝勒黄台吉,他完成了努尔哈赤交给他的任务,是过来通禀汇报的。

    黄台吉在拴马柱前下马,将马缰绳扔给伺候拴马柱的奴仆,接着走到在汗帐外值守的侍卫面前站定,对他们说道:“大汗在帐中吗?”

    “在的。”领班侍卫应道。

    “我来交差。烦请通禀一下吧。”黄台吉说道。

    “请四贝勒容谅,大汗现在不见任何人,您不妨在此稍等一会儿。”领班侍卫一脸歉然地说道。

    黄台吉心下生疑,但他只道:“那好,我就在这儿等。”

    听声音,努尔哈赤知道是老八黄台吉来了。但努尔哈赤没有让他进来,而是压低声音问额亦都道:“你觉得黄台吉怎么样,他能否克承大位?”

    最近一段时间,跳得最凶的人是莽古尔泰,但努尔哈赤从没想过把大位交给他来坐。

    “.”额亦都愣了好一会儿,还是那套说辞。“如果大汗中意四贝勒,那我自当竭力辅佐四贝勒。”

    “你先别管我中意不中意,我要听你对他的看法。”为防止额亦都再把皮球踢回来,努尔哈赤提前说道:“别跟我说什么不了解,接触少这样的废话。我不信你连最基本的识人之明都没了。”

    额亦都想了好久,才回答道:“四贝勒天资颖颖。但尚且未有如大贝勒那样的功绩,如果大汗现在就选立四贝勒为储,恐众论不平。到时候,诸子蠢蠢欲动,恐怕我大金将大乱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