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疏,上什么疏?”朱纯臣连着问:“这张铨在疏上写了什么?跟粮价下降有关系吗?还是说,他攀咬谁了。”

    朱家贞摇头说道:“张铨在奏疏中恳求圣上明发上谕,令天津饷部将支援辽东粮饷直接送去盖州营口。”

    “什么!”朱纯臣一激动,直接把手里的银筷子都撂了。筷子碰到酒杯,带着杯中的残酒倾倒在桌面。朱家贞赶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擦,这才避免酒水从桌面上滑落,污染朱纯臣的衣襟。“他怎么敢!”

    尽管五军都督府基本已经脱离了军事指挥体系,只剩了掌管军籍,以及会同兵部推选将领之职能,但朱纯臣好歹也在左军都督府上挂了几十年的职,对左府下辖的辽东都指挥使司的基本地理情况还是了解的。

    朱纯臣很清楚,如果饷部按照张铨的请求,直接把粮饷送去盖州营口,那么兵备衙门就可以走大辽河、浑河、太子河等河道,通过河运,直接将粮食送去辽、沈,乃至抚顺。而不必先从旅顺、金州等地穿山走水,把粮食送去海州、盖州,再图后运。

    如此一来,虽然朝廷这边的起运成本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但辽东地方的整体运粮成本势必会极大的降低。而运粮成本的降低又将会导致市面上的粮价下挫,如此一来,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就再也没必要花高价从走陆路的商队那里购买粮食了。

    如果说兵备衙门压低粮食的收购价,导致国公府的利润下降,是在剜国公府的肉。那么改变货运的地点,就是在锯国公府的大腿了。整个国公府庞大的仆人群体,和朱纯臣自己的奢侈生活还指着这些生意呢。怎么能仗还没打完,商路就提前断了呢。

    “皇上批答了吗?”朱纯臣赶忙问道。

    朱家贞又摇头。“通政使司那里找到的奏疏上没有批答的内容。但去派去查事情的小子打听到,就在这封奏疏进宫的当天,宫里就让通政使司派人去天津,传饷部侍郎李长庚进京面圣了。”这种信息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会到处宣扬,必须主动打听才能知道。

    “李长庚到北京了吗?到了的话,就派人跟他接触一下。要是还没到,就派人去户部蹲守。”朱纯臣觉得,皇帝没有直接批红应允而是召饷臣进京面圣,显然是对情况不甚了解。只要能影响李长庚就能影响皇帝。

    可是,朱家贞却再次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李长庚都已经回去了,前天下午来的,昨天中午走的。”

    “啊?”朱纯臣骇然一怔,随即猛拍大腿。“李长庚已经走了?”

    朱家贞苦笑点头,请示道:“国公爷,要不派人去天津找李长庚?”

    “这会儿找他还有什么用。既然李长庚都走了,那皇上肯定已经做了决定了。”朱纯臣揉了揉刚才被自己拍到的地方。

    “但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决定啊。”朱家贞说道:“总得先打听打听消息吧?”

    “好,这就派人去和李长庚接触打听消息,如果皇上真让李长庚照张铨的奏疏做,那就像之前.”朱纯臣腿上的疼痛似乎促使他冷静了下来。他把说了一半的话给咽了下去,又改口道:“还是先不急。等等看,咱们也不是唯一一个做这门儿生意的。有些人的生意比我们的生意做得大,他们应该更急才是。”

    “国公英明。”朱家贞没有要说的了,于是又找一双筷子干净的筷子递给朱纯臣。“国公,请。”

    “不吃了!”朱纯臣感觉自己气都气饱了,亟需找地方发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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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华园,武清侯李家最值钱的资产。这处园林和成国公府那种小家子气的住宅大不相同。其园域广阔,方圆十里,引西山泉水,汇为园中湖泊。在这小大错落的人造湖泊之间,不仅楼台亭榭一应俱全,还有大量从产石名地,例如灵璧、太湖、锦川等处运来的各种怪石。可谓是前后重湖,一望漾渺,怪石嶙峋,美不胜收,在都下为名园第一。若以水论,江淮以北,亦当第一也。

    而正在这石秀水清的清华园内,武清侯的嫡次子,少主李国瑞正在对刚回来的李家商队领队李来财上家法。

    说是上家法,但李国瑞到底也不会亲自拿鞭子抽人。他就这么半躺在琼州黄花梨木制成的躺椅上,默默地倾听着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