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没有反驳,祂道:“嗯,对不起。”晏病睢抢说:“我原谅你。”谢临风笑了,祂红瞳中燃烧着火,火中站着晏病睢的身影。祂定定瞧了会,似乎总觉得不够刻骨似的:“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明白。”晏病睢剑也不要了,双手一齐攥着谢临风的手腕,“我都原谅你。”谢临风说:“都原谅我吗?”晏病睢没有说话。谢临风道:“你真是傻子……”祂胸口的那片衣裳烧起来,露出之下血淋淋的腐肉与伤痕,谢临风神色不虞,并不想让晏病睢瞧见这幅难看样,于是那些血肉模糊的痕迹逐渐褪去,变成烙印在胸前的枫花印记。——祂连乔装的力量都没了。谢临风抬手,笑叹道:“你好会哭,是我把你惯坏了吗?”祂又笑,似乎除了笑,祂再也装不出别的表情。晏病睢安静地看着祂,一言不发,只是执拗地、憎恨般地拉住祂的手。晏病睢保持警醒,不敢泄力,仿佛只要稍微松力,就会重蹈千年前的覆辙。谢临风忽然叹了口气,祂抬手遮住双眼,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嘱咐,要交代。祂对他不放心的太多了。鲁莽,心软,易骗……化鹤活了好久好久,看透了这世间太多太多,祂做了小太子的老师,却忘记教他如何心疼自己。想到这里,谢临风的心却更疼。都说神祇无情,圣子漠世,姣子天生无泪。化鹤此生只流过三滴血泪,成了三滴冰冷血瞳石,成了人人觊觎的神器。可那又怎样。无论是化鹤还是谢临风,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给了一个人。砰砰——“叫张主任来!把病人推进抢救室!快!”“什么情况?!”“病人昏迷了两个月,刚刚心率骤降!!现在抢救!”火还在烧,整座荒岛几近被烈火覆灭,成了这片寂静沉海中唯一的星辰。它璀璨而残忍,燎上了化鹤的衣角。天下鞭烧得猩红,火中有血,血成了它发光发热的养分。遇归在束缚下纵声大笑:“好兄弟!既然做不了共主,那就一起万劫不复吧!”终南海万年沉寂,却在此刻风起云涌!黑浪冲天,卷上云霄,水火冲撞,带出一大片摧折万物的滚烫风浪——因为谢临风的身体已经和遇归一样,燃上了不灭业火。晏病睢再也无法遏制颤抖与哽咽,他痛声呜咽,在这一刻手足无措,那些血、那些泪他都不要,他不要神祇的眷顾,爱也不要、恨也不要。他只要谢临风的存在。 晏病睢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哑着声音道:“......求你了。”业火是神祇之火,也是罪孽之火。它焚烧着两位罪神,却独独伤不了晏病睢分毫。晏病睢倔强地拉着祂,可是有什么用呢,凡人之躯如何比肩神明。“这是我的因果。”化鹤指尖冰凉,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傻子。”刹那间,晏病睢周身震颤,他浑身如同被束缚一般,动弹不得!化鹤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安慰似的笑。可是笑过后是无尽的残忍。“罪者降罚,恶鬼伏诛。”化鹤的声音回响在天地。百方国度,千座城池。母亲哄着的婴孩忽然止住了啼哭,街市上挑担的、赶路的、追逐的,一时停了脚步。国都内,殿宇外站满了文臣武将,天子立于百官前,神色怅然。世间陷入骤然的沉寂,万灵仰首,聆听神祇的赐语:“我身殒过后,天地不会崩塌,真实不归虚妄。毋庸詟惮,无于斡旋。无须憾恨,无追往昔。神殉苍生,理固当然。”好一句“神殉苍生,理固当然!”神太无情了,祂留恋已断,退身被大火吞没。滴——心电图骤然持平,那微弱搏动的数字全然归零。“通知家属吧。”女孩红了眼眶,沉重地说:“主任,无法联系到患者家属......”“怎么可能?同事,朋友,常用联系人,一个都没有吗?!”“患者的身份证明是伪造的!”“怎么可能?!住院前没有过机子核实吗?!”众人沉默,唯余医院大楼外的狂风咆哮。暴雨倾盆,打在玻璃上,露出疮痍般的爬痕,那交错的痕迹仿佛流泪。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仁和医院703号重症监护室里的35号患者宣布死亡。患者全名:谢临风。“轰——”化鹤山上燃起漫山遍野的冷火,那里草木成灰,魂灵纷飞。“铛——”寺庙里撞开古钟,和千年后的鸣响重叠。那些火啊、雨啊都来自千年后,在祂这双眼睛中淋漓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