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沾了水的原因,有一部分胶质线融化成一片,严严实实地黏住了一撮睫毛。狄原礼拽了两下,反而黏住了更多的睫毛。他又抽出一根棉签,一边压住睫毛,一边拉扯着胶质线。洛彤的眼球在棉签下不稳地抖动着,狄原礼被他弄得发毛,暂且停下动作,说:“你要是疼了就直说。”

    洛彤抬起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拈着胶质线的尖端,轻轻拉了两下。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狄原礼啧了一声,说:“你去沙发上躺着。”

    在狄原礼的搀扶下,洛彤平躺在沙发上,狄原礼将右手架在他身上,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移动胶质线,手掌覆盖在洛彤的鼻子上,掌心的气息立刻变得细微。狄原礼移掉几根睫毛,说“你正常呼吸吧。线还没摘掉,先把你自己闷死了。”

    掌心立刻感到一阵轻风般的吐息,洛彤喘了一口大气,含含糊糊地说:“上次躺在这的人还是你呢。”

    好像是这样。狄原礼随口回答一句“这就是风水轮流转”,随手好不容易摘下来的一条胶质线黏在手背上。洛彤右眼眨动,刚要睁开,被狄原礼一把盖住。“再有一只眼睛。”

    左眼的胶质线状态更好一些。经过一番奋战,以4根睫毛的代价,狄原礼成功摘下胶质线。他将断裂的X状胶质线滚成一个小球,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远远投进茶几上的桌面垃圾桶,说:“好了,睁开眼睛吧。”

    洛彤的睫毛轻轻闪了闪,慢慢睁开眼睛。

    狄原礼安心地看到Eric并没有说谎,洛彤的眼睛没有变成复杂的灰色,依旧是澄澈的深褐。落地窗的窗帘还没有打开,在没有室内照明的暗淡光线里,洛彤又眨了眨眼睛,脸颊慢慢变红。

    狄原礼这才意识到他们太近了。他刚才心无旁骛地拨弄胶质线,压根没有想到距离。此刻,他和洛彤的脸可能只距离十厘米,洛彤的呼吸分外敏锐的吹到他嘴唇上,而他的深褐色眼睛里闪动着奇怪的神色,毫无反抗能力的双手规矩地地放在身体两侧,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惊异,又像是愕然,

    在古地球的年纪里,他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

    狄原礼垂下眼睛,站起身,走向餐桌,将无菌剪放进消毒区域,又将急救箱合上。洛彤在他身后窸窸窣窣地坐起,以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客厅。

    “好暗啊。”

    “是。”狄原礼背对着他,“你的眼睛不是不能看强光吗?”

    “那也不用这么黑。”洛彤嘀咕,“我还以为现在是晚上呢。”

    狄原礼没有回答。洛彤起身,趿拉趿拉地靠近餐桌,拉开他对面的餐椅坐下,趴在餐桌上,把下巴埋进手臂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好奇的眼睛。

    “你的脸怎么了?”

    狄原礼短暂地瞥他一眼,洛彤确实是一无所知的神情。

    “你打的。”

    洛彤一惊,瞪大眼睛,想起在浴室的行为,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怯生生地抬起眼睛。“对不起。”

    “没事。”狄原礼简单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洛彤,他说不出那句“是我有错在先”。况且他照过镜子,也不严重,不过是眼角有一处擦伤,嘴角有一处几厘米见方的青紫。如果再有人问起来,他决定声称自己在浴室里不慎摔倒。此事确实发生在浴室,而且他看过的文化类纪录片里,不少人都这么说。

    洛彤执拗地盯着他。狄原礼渐渐感到慌乱,侧过脸:“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原来你长这样。”洛彤轻声感叹,“戴着眼镜,和摘掉眼镜,你简直是两个人。狗狄,你长得这么出色,工作又好,是不是人生都比别人顺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