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岐讶异于须佐之男惊人的战斗力,同时也有点不解:得到了权力和金钱不去享受,反倒跑到战场上找罪受——自己差点被卷进风暴中丧命,却还想着保护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真是稀奇。

    “他还没来?”对着一旁正忙于监测数据的羽姬,八岐随意开口道,“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您这次行事太过突然,想必母亲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羽姬有点无奈地回答,又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表盘中时刻跳动的字符串中去。她身旁的伊邪那羽哈欠连天,几次都快要睡过去。半夜做梦做到一半,突然被最讨厌的父亲揪起来打仗,这让年仅十四岁、还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分外不爽。但转念一想这次佯攻若能取胜,埋藏在心底的期待让伊邪那羽又蠢蠢欲动起来。

    八岐扫了眼认真监测数据的羽姬,又把目光投向明显在摸鱼的儿子,命令道:“你,去,把那个小野种弄过来。”

    羽姬和羽同时疑惑地抬头。看见八岐脸上明显的不爽和阴郁,心思通达的少年立刻便猜到——父亲恐怕还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小野种”,其实正是他如假包换的亲生儿子。一想到八岐这几天可能因为八俣斩的存在抓心挠肝,伊邪那羽几乎要幸灾乐祸出声。

    “你母亲这几年又生了个野种,宝贝得很。”八岐继续道,“你不是和他已经见过面了?把他弄过来,然后带回去。”

    “带回去,然后呢?”离开驾驶舱时,伊邪那羽添油加醋道,“让他天天在您面前添堵?”

    “他不会有那个机会了。”八岐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出意外,你们的大哥,应该会第一个把他解决掉。”提起那个和他年轻时几乎别无二致的大儿子,八岐心底里涌起一股无比的畅快,似是大仇得报般,爽辣又明朗。

    就像是命运的捉弄。六年前。须佐之男杀了自己那具白发红眼的躯壳;可六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居然复刻了和父亲完全相同的容貌及信息素性征。

    死去的人出现在活人面前已经十分可怕,要是等须佐之男知道了八俣天更不为人知的那些想法,届时又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到Omega脸上可能展露的惊惧,八岐已经迫不及待起来——这是多么爽快的报复!

    等待对方出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眼看着平安京上空已经升起了保护结界,八岐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征伐的欲望。他坐回那个属于他的驾驶位,蛇头随着他的操纵缓缓挪动,在城市中人们恐惧的张望中,直直俯冲而下,将言灵结界的保护屏障狠狠撞出了一个大洞。一部分穹顶应声而碎,庞大的蛇形战舰微微向后撤去,下一秒又直直撞上另一侧尚且完好的结界层。两处窟窿顿时通过层层蛛网般裂隙联结在一起,将整个结界布构得摇摇欲坠。

    “他怎么还不出现——”有点惊讶于须佐之男少见的迟到,八岐再度调转舰身,一记摆尾便将那薄薄的层体撞了个粉碎。正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挟持几名人质把须佐之男逼出来时,羽姬在旁侧却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表盘上,代表某处能量波数值的字符串数字正在激增,一个巨大而耀眼的雷电结界缓缓形成,将整座平安京又荫蔽于掩护之下。它比先前那个柔和的结界更为坚固,同时还闪烁着危险的电光,在保护内核的同时,又将外来的侵略者厉声喝退——

    是他,是那个曾经叱诧风云的素盏鸣尊将军——须佐之男,他终于来了!

    一道金光闪闪的残影迅速飞过,八岐还没看清楚须佐之男如何出招,敏锐的感官却早就令他的身体迅速作出判断。他猛地从座椅上起身,迅速向驾驶舱另一侧撤离,下一秒,他原本坐下的地方就被一把杀气腾腾的金色长刀贯透。

    从外界看,须佐之男就好像手执长矛将那颗蛇头深深刺穿。一如十八年前,他还是那身披坚执锐的装束,利器划过坚硬的合金舰体带出一大片火花,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几乎比太阳还要耀眼。发觉自己一刀并没有刺中目标,须佐之男将天羽羽斩猛地拔出,在蛇尾扫过来之前便一跃而起,趁“蛇神”还没来得及调转,便在空中调转姿势,一手调动起力量暴虐的雷枪,在蛇头循着自己方向猛扑过来时迎上去,再度将天羽羽斩从蛇头下颚直捅上坚固的钢筋铁皮之中。在一大片火花和烟尘中,地上的人们隐约望见须佐之男借着身体重力下坠,天羽羽斩削铁如泥,硬生生刮带下来一大块舰体铁皮。

    当晴明带着源赖光的亲兵匆匆赶来,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傻眼,竟不知道是为了狭间战斗力下降而高兴,还是为须佐之男风采依旧而欢呼。那条蛇几乎被须佐之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从脑袋到尾巴几乎都残留着雷电攻击过的些许电光。侵略者原本气势汹汹,但此刻却像条任人摆布的长虫。

    “蛇神”的舱体材质极为诡异,当年平安京废掉无数弹火,都未能将之损耗半分。

    后来,“天羽羽斩”出现了。它势不可当,明明并非激光火石,却能将将无往不利的“蛇神”号硬生生戳出几个大洞。狭间第一次碰壁,便是败给了“天羽羽斩”——这个曾由八岐自己参与过研究的武器上。

    发觉自己可能没必要如此紧张,晴明刚想松口气,可转眼看见天空那些密密麻麻列布的小型战舰,心里却暗道不大对劲——比起中间那条死死缠斗的长蛇,这些小机械群似乎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过一点点反应,只静静停在空中,就像一堆报废的死尸,又像与天幕融为一体的背景板。

    按常理来讲,“蛇神”被完全克制它的武器“天羽羽斩”所击打后,要么逃跑,要么挣扎,像今天这样一味挨打的,还真就极为少见。它像是在等什么——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能够让自己万无一失地达到最终目的。比起这个目的最终实现,就算“蛇神”被戳得满身窟窿眼,似乎也变成八岐大蛇可以勉强接受的后果。不详的预感突然从年轻指挥官背后爬上他后脑,他再度将目光放到完美无瑕的天幕之上,日轮昏昏昭昭,细雪随风卷起,平和美好得如同假象。

    空中,须佐之男已经把那条长蛇打得几乎脱了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