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还刚吃完热腾腾的夜宵,捧着一只六位数的青花釉里红缠枝莲纹杯——干妈送的新年礼物,舒坦地喝热乎乎的山楂苹果茶,洗干净的双脚架在李相逢膝上享受剪指甲服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明天年夜饭的安排,宋与还也没有正儿八经过过传统的新年,他在网上观摩了上百个新年方案,被绚烂的烟花勾得五迷三道,得知上海禁燃,立马搜起机票准备带李相逢飞其他城市过年……

    李相逢及时制止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将过年场所定在现在住的小区,琼姨只用两天时间就把家里布置好了,她亲手剪了窗花,各色气球和星星灯摆放的恰到好处,整个房子都打扫过了,花瓶里的花束也换了新的,冰箱里整齐摆放着明天准备吃的肉,绿叶蔬菜明早送过来,大大减轻了李相逢的工作量,他明天最大的任务只有剥螃蟹做蟹黄汤包。

    直到此时,他还有些恍惚,窗外银河千里,万家灯火,屋内橙黄灯光洒满客厅,奶白色真皮沙发上坐着全身心依赖着他的宋与还……美好得就像一场虚幻的梦。

    李相逢拿出搓条小心打磨甲形,和他聊起这几天拍的戏,认真地说:“剧本的背景是即将陷入战乱的朝代,周巍然生活在一个安逸无忧的宗门,每每下山,师傅出力解决问题,他蹭吃蹭喝,和外门弟子秀历练经验的时候,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是追查村子里的母鸡被谁偷了。”

    “他的师傅总教他一些和宗门中心思想相悖的东西,比如居安思危,做事要前三后四,他觉得师傅想得太遥远,再加上他天性散漫,没什么担当,掌门闭关他偷懒,在宗门吃喝睡,下山吃喝玩乐睡,和游荡村舍的村溜子差不多——不过他是正面形象的,就这样一直遵循天意,随遇而安的过日子。”

    “直到一次好奇,他跟着外门弟子出去历练。”

    宋与还鼻腔发出一个上扬“哼”,李相逢抬头看他一眼,让他把注意力放在周巍然这个角色上,宋与还浅抿一口茶,眼尾微挑示意他继续。

    “我和其他群演的戏份应该是男主寻道的启蒙,我们的名字都挺有意思的,”李相逢收好搓条,拧干擦脚巾给他擦脚,“我的角色不会说话,叫从心;教我演戏知识的那位大哥,扮演腿脚有隐疾的千徒;有对兄弟,爱说话的叫无声,心思细腻,性格软弱,脸上总挂着忧愁的叫无念;扮演天生色盲的姐姐叫多灿……”

    “周巍然的本事只能说半桶水,但与外门弟子相比,他就是块香饽饽,于是半桶水当起了保卫队长,也有了浅薄的责任心。他发现千徒和多灿失踪后,着急忙慌开始调查,剩余的外门弟子对此漠不关心,甚至忘了那些消失的人,他开始惶恐,写信回宗门寻求帮助。”

    “宗门没有回信,他用了自己所知的最厉害的一个咒术,以血招魂,可惜只引来了天雷,还惊醒了从心……从心宽慰他之后,也消失了。”

    宋与还轻轻吹了开杯子里的山楂片,愣是把成本两块钱的茶喝出了二十万的感觉,他语气淡淡,有条不紊地开始分析:“周巍然所见的这些外门弟子,每一个映照的都是他的人性。他跟着外门弟子历练,没有师傅陪同,外门弟子又比他弱,享受追捧的同时也要承担责任,从被保护者转换成守护者。”

    “第一个千徒,因为腿脚不便本身不适合远行,要探知更远的路需要下定决心离开安全区——周巍然勉强算吧。”

    “第二个多灿,她看到的世界是灰色的,应该是指周巍然从前只见过世间的美好,不知丑恶,当他脱离师傅的保护,独身一人踏入现世,他才见识到真正的苦难,灾年苛税,卖妻鬻yù子,一粟难求。”

    “无声和无念是相继消失的,无声心里不藏事,话又多,说过的话就像缥缈云,说过就散了,无念胆小到有些杞人忧天,瞧见一片乌云就担心下雨,摔了一跤便觉得今日不宜出行。他们是兄弟,也是两种极端心理,周巍然喜欢和无声接触,抵触无念,无声消失后他陷入惶恐,不知道下一个消失的会是谁,犹如初始的无念。”

    宋与还大半身体斜靠在沙发上,左肩上的背带松松垮垮地垂着,李相逢抽了张湿巾擦手,将背带扶正,宋与还喝了解腻的茶,胃得到熨帖,满足地舔舔嘴巴,眯着眼皮笑望李相逢:“其他人的淡漠让他难过,又无处宣泄,心里承载着过量的悲伤和害怕,宗门是他唯一的希望,却一直没有给他回信。”

    “无念不见了,他成了队里的惊弓之鸟。”

    李相逢接过茶杯,放在茶几上:“从心是压死周巍然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初心动摇了。”

    宋与还坐起身靠过去,亲昵地贴着他的耳朵,呢喃轻语犹如月下潺潺溪流,缓缓涌入心底。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李相逢垂着眼,一点清水就让心底泥潭长出野草,肆无忌惮地想要触摸清雅高洁的月亮,真可耻啊。

    睡前,宋与还捧着平板做老师发过来的随机测试,李相逢挨过去看了一眼,“已知fx=x︿2e︿x-1.若fx≥a2lnx+x,求实数a的取值范围”,眼睛瞪圆,连看三遍题目,他发觉自己连题目都看不懂,而宋与还三十秒不到就做完了,实数a的取值范围≤1。

    他抓抓耳朵,从床头柜拿起《呼啸山庄》,默念三遍不要和天赋型学霸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