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竹纸嘛,还指望能有什么好?”没曾想,老掌柜还真不藏拙,“搬回去又费钱。一把火烧了,又心疼,只能盼着这最后几天,能卖一点,是一点了。”

    “掌柜是想回乡了?”王衡问。

    “是啊,也一把年岁了,想来想去,还是回家吧。”

    “老翁是哪里人?”王衡连对掌柜的称呼都变了。

    “绵竹的。”

    “能在长安,拼下这么个店面,也是不容易。怎么,说弃就弃了呢?”

    “岂止是不容易,两代人的心血,全在这儿了。”老掌柜不免一声长叹。

    杜若荀见状,蹙眉想了会儿,不辞而别。

    王衡不管她,自来熟地找了张胡床坐下:“不会是被这竹纸连累了吧?”

    老掌柜兴许是闷久了,难得有个人来聊天,因此也愿意多说:“正是,我们家世代造纸。也算是久染书香。鄙人六七岁的时候,就能写诗。可把阿爷高兴坏了,说要供我读书,考个进士,光耀门楣。为此,还卖了家业,来长安经营。”

    “没想到,在长安安顿下来后,才知道,像鄙人这种商贾之子,就算不从事商业了,也是不得参加科举的。可那时,祖宅已经卖了,书又读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继续造纸,混口饭吃。”

    “长安的纸贵啊。”老掌柜拍着胸口道,“阿爷本想自造自卖,却被铁勒帮砸了店。只好交钱给罩子,用他们的原料,卖他们定的价。虽不自在,但确实可保衣食无忧。”

    “有一年春闱前,两个衣衫褴褛的书生,来店里买纸。一人,就买了两张。付了钱,还没出门,就先后晕倒在地。阿爷将他们救起来后,一问才知道……”

    就在此时,杜若荀回来了,笑容含蓄道:“天气冷,边喝口烧酒,吃口羊肉,边聊如何?”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旁边食肆的伙计,一人抱着食盒,一人抱着酒坛。

    “哎……这可不……”老掌柜兴许是很久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回答。

    “老翁,我们对这竹纸有兴趣,不知能否详细谈谈。”王衡见杜若荀如此,便道,他断定,老翁心中,对这竹纸已无多少信心,因此算不得打听商业机密,不用担心被轰出去。

    “哈哈,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翁忙收拾干净案几,再邀请两人入席。

    “阿爷将他们救起来,一问方知,他们为了从岭南来长安应试,已耗尽家财。为了省钱,已有四天三夜未进食。”

    “为了几张纸,竟差点饿死?”王衡一愣。

    “郎君是有所不知啊,这春闱,想上榜,就得先让贵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想扬名,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干谒诗。而这诗,只能写在剡藤纸上,才能体现,对贵人的尊敬。这两个书生,就是为了省钱买纸,才差点丧了命。”

    老掌柜吃了块羊肉,又喝了口酒,才继续苦着脸道:“从那天起,阿爷便立志,造一种便宜的纸。以减轻读书人的负担。所以,就有了这竹纸。为了它,我们散尽家财。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了。”